谁家庭院萧萧竹
缭泼
二零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我和友人相约入蜀。她去重庆探寻青春,我到眉州缅怀东坡。我们一早便查询了成都过往的天气,一连几天皆是阴雨绵绵,对旅人并不友善,所幸眉山的雨似有灵性。晚上滂沱,白日停歇,徒添清爽。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吃过一碗香味四溢的“臊子面”后,骑着小黄车一路从“诗书路”飞驰过去,期间穿过CCB,遇见凡人楼,转过几个弯之后便看到了鎏金的大字“古纱縠行”。那向来是只能隔着书本触摸到的“眉州印象”,第一次在我的世界里徐徐展开。隔着十几载光阴的细流,恍惚中我看到年少的自己就蹲守在那里,于是顺理成章地,我走入了“三苏祠”。
我大概是前几个进园的,因为这里实在是清净极了,和热闹喧哗,充斥满儿童琅琅读书声的杜甫草堂形成了鲜明对比。大雨停歇不久,但园子里却实在干净,丝毫没有黏腻的积水。触目可见的是大片的荷塘,亭亭曼立,根深叶圆。零星缀着几点白花。里面庭廊勾连,九曲回肠。我从最右侧沿着石路徐行,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但更多的漫步其中,还是会讶异于这里翠竹连天,苍翠欲滴。“这边的竹子养得太好了!”,我听到同路的陌生游客如是评价道。我很轻易地找到了苏轼的卡通人像,进入养气堂,入目是一尊器宇轩昂的苏洵像,右边是子瞻,左边对坐的是子由。我看到三人面前都恭恭敬敬地摆着一捧鲜花,于是心中暗暗想着:下次再来,也一定要给他们带花。
在亭子里无目的地随意闲逛、任意东西,逛到一处“听荷轩”,竟有一种误入桃源之感。入目是鹤发童颜的眉山大爷,丝毫不染尘世之气,他们摇着十寸的折扇扇风,一时之间竟像书中画一样美好。我拍了两张全景,眼眶一热——感觉大千世界竟然还留有这样的一方净土,这亭亭翠竹环绕出一处清幽处所,这脉脉荷香足以卸下远行者心防,这里屏蔽了世间一切纷扰而自成一趣,当真没有辜负“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的仇池仙。这里是东坡的家,亦是眉州百姓的家。
后面在祠堂逛了逛,还循着人群去展厅驻足听了一会讲解,有个姑娘很认真地讲苏轼在黄州救女婴建育儿会的故事;有带着小蜜蜂的专业讲解员,后面簇拥着几个游客;但更多的是像我一样闲逛的散客。我们没有目的,从遥远的北方赶来,风尘仆仆却自得其乐,身心沐浴在清晨的雾霭中随缘自适,净洗一切尘垢。在路上你可以随处扫二维码听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即便不扫也会有语音自动播放《游金山寺》。
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闻道潮头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
中泠南畔石盘陀,古来出没随涛波。
试登绝顶望乡国,江南江北青山多。
羁愁畏晚寻归楫,山僧苦留看落日。
微风万顷靴文细,断霞半空鱼尾赤。
是时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
江心似有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
怅然归卧心莫识,非鬼非人竟何物?
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惊我顽。
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
我驻足片刻,听它读到熟悉的地方,循着人群走了。
十点四十左右,我准备离开这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三苏祠的南门,对面是三苏博物馆,可惜的是周一闭馆,不过换一个角度想也便成了好事。若是开馆,我一定会因为时间不够而捶胸顿足、郁闷不已;正巧闭馆,那为下次前来眉山又提供了一个契机。
我依旧扫了小黄车,骑车转回西门,因了售票员说只有游园结束后才能领一张纸质的票根。而后随机在门口找了一位路人阿姨给我和三苏祠拍照。她唤来小孙女轻轻提起我放在地上的纸袋,又侧身叫来自己的女儿。
这是个夏季少见的凉爽天气。
眉山的老爷爷们整整齐齐坐在听荷轩内摇扇纳凉。
小橘猫趴在石阶上,锦鲤在池中徜徉,园里的鸟雀掠过荷叶边边。
有人举起镜头,按下快门。
同行的友人在眉山这么美丽的城市浪漫地呼呼大睡。
姐姐把我推上前,指着里面的石雕:“这个戴着‘高筒短檐帽’的,就是东坡。”
游三苏祠
张瑶
三苏祠,静卧于风景宛如水墨画卷般的眉山之中。眉山,恰似一幅天然的丹青长卷,轻烟袅袅,绿水悠悠,而三苏祠宛如一颗明珠镶嵌其间,以其悠远浩渺的历史和深邃厚重的文化内蕴,如磁石般吸引着八方游人欣然前往探访。
信步三苏祠,仿若踏入了时光的旧梦之中,瞬间便被那古雅的建筑格调所深深攫住。只见红墙怀抱青砖,宛如岁月沉淀的历史,一块块砌就了往昔的记忆;黛瓦则似一抹幽沉的墨色,覆于檐上,在时光的摩挲下透着一种沉静的沧桑。而楼台亭榭之处,更是古朴典雅,每一处花纹都仿若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丝丝缕缕地散发着浓厚的历史氤氲之气。三苏祠是为了纪念苏轼、苏洵、苏辙而建,原为五亩庭院,元代改宅为祠,明末毁于兵火,清康熙四年在原址模拟重建,至今已有350多年,既保持了苏氏故居的风貌,又体现了祠园建筑的古朴幽深,文化底蕴丰厚。2006年国务院批准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三苏父子均被列入“唐宋八大家”,苏洵的散文作品如《几策》《权书》等,以其深刻的思想和独特的文风著称;苏轼作为宋代文学的最高成就代表,在诗、词、书、画等方面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其诗词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苏辙的文学成就主要体现在散文上,擅长政论和史论,其散文说理清晰有力,著有《诗传》《春秋传》等,三苏祠的建立展示了苏氏父子的文学成就,传承了他们的文学精神,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重要场所。
“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到了三苏的铜像前,静静凝视,恍惚间,似乎能从那宁静的氛围中依稀窥见他往昔的卓然风采。我于心中默默吟诵着苏轼的诗句,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旷达,那“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自在,仿若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清风,在空气中悠悠地弥漫开来。身着汉服的工作人员,宛如从古老时光中走来的使者,他们用轻柔的语调为我们徐徐道来苏轼的生平事迹。在那娓娓的讲述之中,我仿若随着苏轼的人生轨迹走了一遭,对这位伟大的文学家有了更为深刻和透彻的认识。
走出飨殿,沿着那古老的石阶缓缓向后院行去。步入园中,满目苍翠竹林、嶙峋山石、楼台水榭、楹联匾额,古朴典雅地保留了苏东坡千年前生活环境,一建一筑一草一木,我仿佛看到他那飘逸的身影,在这幽谧的环境之中,时而低吟浅唱,即兴赋诗;时而与二三友人围坐对饮,谈笑风生,那笑声仿若还在这空气中隐隐回荡。园中蜿蜒的竹林小径,拔地而起“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苏轼对竹子的喜爱,这一句便已一览无余,园中的竹林也是最好的说明。
在祠堂旁那小巧玲珑的茶馆里,我轻唤一壶香茗。那茶壶仿若一个装满故事的宝盒,当香茗倾入杯中,袅袅的茶香顿时氤氲而起。我轻轻抿一口,那琼浆般的茶液在舌尖缓缓流淌,仿若一条灵动的溪流。我的思绪在茶香的缭绕中悠悠飘荡,仿若飘向了那遥远的赤壁之下。在那月光如水的夜晚,苏轼“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那种“月下独酌”的寂寥与洒脱似乎透过这茶香传递到了我的心间。茶馆的老板是一位和蔼可亲、热情好客的老者,他宛如一位熟知往昔秘辛的智者,与我分享了诸多关于苏轼的趣闻轶事。那些妙趣横生的故事,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让我对这位文学巨匠更多了一份亲近与敬仰,仿佛他不再是遥远历史中的一个名字,而是一位可以与之促膝长谈的挚友。
渐近傍晚,夕阳宛如一位慷慨的画师,用它那金色的画笔将整个苏祠涂抹得一片绚烂。那璀璨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树梢洒下,宛如一道道金色的丝线,为这片古老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温暖而又神圣的光辉。在这如梦似幻的时刻,我仿若感受到一种超越时空的奇妙连接。苏轼的精神,宛如一道明亮的光,穿越千年的岁月,与我悄然相逢。那一刻,我仿若从他的人生境遇与豁达心境中汲取到了力量,对生活有了崭新的感悟与领会。
当我即将告别三苏祠之际,心中满盈着无尽的感慨。这苏祠啊,绝非仅仅是一座简单的祠堂,它更像是一座屹立于岁月长河中的文化灯塔,一座承载着千年文化与智慧结晶的神圣殿堂。在这里,我更为深刻地体悟到了苏轼所代表的那种追求自由的灵魂与真诚坦荡的情怀。我亦暗暗期许,在未来漫漫的人生旅途中,能够继续以他的精神为前行的灯塔,激励自己不断向着更为美好的生活奋勇前行。
三苏祠的游历,如同一场穿梭时空的文化之旅,不仅让我领略了古朴建筑的韵味,更让我深切感受到了苏轼那卓然独立的人格魅力。在他的故居中徘徊,我似乎能听到历史的回声,在耳边低语,诉说着那些流传千古的诗文与故事。此行最让我难忘的,莫过于那浓厚的文化氛围和历史的厚重感。苏祠不仅仅是一座建筑,它更是一个文化的载体,承载着苏轼一生的风雨坎坷和辉煌成就。每一块青砖、每一片黛瓦,都似乎在讲述着苏轼的生平,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悲欢离合。而在三苏祠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能感受到苏轼的存在。他那豪放洒脱的诗词,在我心中回荡,让我对人生有了更深的体悟。我明白了,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苏轼的一生,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古井边的千年黄荆
黄千红
每次游览眉山市区古纱縠行南段的三苏祠,总会生发万端的感慨。这一次,春暖花开,我陶醉于眉州第一树、荔枝树和象征苏轼、苏辙两兄弟的两棵银杏雄树的古老和感人故事之中,最终,我把目光和全部心思凝聚在古井边的这棵千年黄荆上。
我们想象中的千年古树,应该是高大伟岸,古干虬枝,枝繁叶茂,然而,眼前的这棵千年黄荆,却是出奇的矮小干枯,且其貌不扬,倘若不是因为它生长于斯,我可能连看一眼也会觉得多余。据说这棵树是由于元朝时期的一次大火,被焚毁了的,它的枝干上那些黑褐色的斑块,似乎就是隐藏在树皮皱褶中的火烧痕迹,让人惨不忍睹。面对这棵历尽沧桑的千年古树,让我想起四川人脱口而出的口头禅:“黄荆棍儿下出好人。”因为这棵黄荆出现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我不由自主会想到苏东坡。苏东坡就是一个好人。最早知道苏东坡的名字是在小时候,还是“文革”时期,那时,父亲却特别热衷于让我练习毛笔字,父亲让我临习了《雷锋日记》的柳体字,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苏字,又让我临习苏字,我感觉苏东坡的楷书比柳体字更难临习,而且起笔就很难。苏东坡是一个很厉害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在“宋四家”中位居首位。当然,苏东坡最好的字还不是楷书,而是行书,苏东坡的《寒食帖》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很高,是继王羲之《兰亭序》和颜真卿《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行书”。去年1月8日,是苏东坡诞辰987周年,我一大早起床时,就有诗情在撞击我的诗思,我一边打扫卫生,就一边口占,地扫完了,一首《苏东坡逸》的平水韵藏头七绝也就成了,诗是这样的:“苏笔一支冠宋朝,东生《寒食》铸铜骄。坡坡坎坎蕴忠义,逸少鲁公早搭桥。”我是一个东坡迷,十年前,我还在一家老字号装裱铺买到一张《东坡先生笠屐图》拓片,是唐伯虎的作品,画上有唐伯虎的署名,又钤了“唐伯虎”“唐寅”两枚姓名印章,画的内容是苏东坡从风雨中回家,头戴斗笠,脚穿木屐,是白描,人物之上留了很大一块的空白,这个空白是特意留给唐伯虎自吟的一首五言诗的,唐伯虎以行草题写,诗云:“东坡在儋耳,自喜无人识。往来野人家,谈笑便终日。一日忽遇雨,戴笠仍着屐。逶迤还到家,妻儿笑满室。歆哉古之人,光霁满胸臆。图形寄瞻仰,万世谁可及?”坏人活着的最大动力就是陷害好人。其时,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遭遇坏人陷害,已经被发配到条件异常恶劣的儋州,但是,苏东坡坚持做好人,即使到了儋州,他在自顾不暇的窘迫中,仍然竭尽所能为当地老百姓排忧解难,《东坡先生笠屐图》则表达了苏东坡虽身陷逆境甚至险境,却依然保持着乐观旷达的良好心态。苏东坡一生坚持做好人,而且是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甚至有大用的好人,他不仅书法上独步古今,政绩方面也可圈可点,而且在诗文创作上也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奇迹,成为了照耀古今的华夏之光。
黄荆树在我们四川,并不鲜见。通常的黄荆树都是野生的。黄荆树的生命力特别旺盛,无论是山崖上,还是杂草丛中,在哪里都能成活。黄荆树类似于松柏,又不同于松柏,不仅主干的质地很坚硬,连从主干上生发出来的枝条也是坚硬无比,俨然一条一条经过淬炼的钢铁,且富有弹性和韧性,又很绵扎,不易折断,并且,黄荆树的叶子也比别的树叶更硬朗厚实许多,黄荆树的叶片不大,但叶片上的经脉就像钢丝一样,从叶片的主脉上向四面伸展,把叶片上的每一个尖角都支撑得很锋利,手指碰上去,会生疼的。大人们却偏爱黄荆树的枝条,特别是家里有不听话的孩子,大人们会用事先备好的一条黄荆狠狠地来教训。大人手里的黄荆不是太长,比大人的手臂略微长一点,也较细,比大人的食指略微粗一点,所以会在黄荆棍后面加了一个儿化音,叫黄荆棍儿。黄荆棍儿虽然较细,打在身上却疼得要命,即使穿了衣服,也是阻隔不了疼痛的,这就是我们四川人说的巴斗痛,意思是说,已经痛彻骨肉,难以忍受。再调皮的孩子,面对黄荆棍儿的虎威,也会收敛很多,甚至由坏变好。尽管黄荆树可以制作成教训孩子的黄荆棍儿,然而,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哪个家庭会为了免却深入山野之累,为了就地取材的省事,把黄荆树带到家里来栽种。三苏祠是一个殿堂级的地方,竟然栽种这种野树。见了树旁的文字介绍,方知这棵黄荆树为苏洵手栽。苏洵是苏东坡的父亲,也是一个大才子,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其代表作有《权书》《衡论》《嘉祐集》等。家中庭院本是栽种奇花异草的地方,苏洵竟将家中宝地让位给黄荆这种野树。人们通常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他的两个儿子苏东坡和苏辙小时候特别不听话,还特别调皮。这棵黄荆树旁边有一口古井,是苏洵锉办的。眉山地区是盛产食盐的富饶之地,而且历史悠久,眉山的食盐和四川其它地方的食盐一样,在地下埋得很深,需要撑起杉木做的高高的天车,从天车上放下铁锉往地下凿井,然后用汲筒才能把食盐从地下很深的地方提汲上来。凿井,是眉山人的强项。所以,苏洵在家里凿一口这样的水井,不是一件难事。为了生活用水,四川很多家庭都会在自己家里凿办一口水井,一边凿井还会一边用规整的石头叠放垒砌,井壁四周形成自上而下的石梯,即使不小心掉进了井中,也可以顺着石梯爬上来;遇了井水枯竭,也可以顺着石梯下到井底,把剩余的井水提上来;还可以淘井,或者打捞井中坠物。苏洵锉办的这口水井,是圆形的,井壁上没有石梯,这应是千年以前的水井形态。苏洵当年锉办的这口水井,已经一千余年了,还水盈清澈,明净甘甜,令人称奇叫绝。苏洵把水井和黄荆树放在一起,人们通常会觉得,是为了滋养井边的黄荆树,让黄荆树长得又大又好,枝叶繁茂。人们的这些看法是人之常情,我还觉得,苏洵这样做,不会这么简单,远比我们的想象更深邃,也更丰富。经商的人,会在自己家里或者商业活动场所供奉关公,目的是多赚钱;屠户建庙宇,会在庙宇里供奉张飞,目的是图个好彩头;有道是:“黄荆棍儿下出好人。”说明这句话,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是名谚了,苏洵把黄荆树栽种在自己家里,或者说是供奉在自己家里,目的是希望自己的苏东坡和苏辙长大以后都能成为好人。而栽种在他开凿的水井旁边,则是为了传承他们眉山苏家的仁孝家训。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成才不忘老父亲。我把苏洵别出心裁的家教取名为好人教育。苏洵在家里栽种黄荆树,落脚点是放在“好人”两个字上面的,目的是把他的这两个儿子一定要培养成好人,而不是坏人;黄荆树是为他培养好人服务的,但也未必就是老师手里的戒尺、悬发的梁和刺股的针,只是说明他们眉山苏家重视家教,是教学手段的象征。当然,苏洵把黄荆树栽种苏东坡和苏辙眼睛面前,也是给他的好人教育立威,增强他的家教效力。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事实上,苏洵的教育也是十分严苛的,以致苏东坡六十多岁时梦见自己变成孩童时,因为嬉戏,遭到父亲检责,起坐都像是一条心悸不舒的挂钩鱼。不过,苏东坡没有一点责备父亲的意味,苏东坡称自己的父亲为父师,苏东坡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回忆父亲作为自己的恩师教育自己的辛劳,表达父子情深,师恩难忘。值得庆幸的是,苏洵的这个愿望都没有落空,都得到了完美无缺地达成。事实上,苏东坡和苏辙两弟兄不仅没有辜负父母的一片苦心,科举路上顺风顺水,金榜题名,还成了国家栋梁,国民好人,而且,苏洵的家庭一直和睦,即使苏东坡和苏辙两弟兄,也感情深厚,特别是两弟兄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遭遇挫折时能够相互帮衬,和衷共济,共渡难关。他们不仅孝顺父母,对待自己的老师也视同父母,陈列在三苏祠里的《丰乐亭记碑》《醉翁亭记碑》,是苏东坡的恩师欧阳修的文章,两篇文章是散文,文辞优美,内涵深邃,是欧阳修的代表作,不过,内容都较长。用毛笔抄写这么长的文章是很辛苦的,用毛笔楷书来抄写就更加辛苦了。苏东坡为表达对于恩师的敬重,毕恭毕敬地用他的标准楷书一笔一划全文抄录,一笔不苟,令人动容。如果苏洵知道自己的儿子苏东坡正在抄录他老师的杰作的话,一定会十分欣慰。“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这是清代名臣张鹏翮所撰的一副名联。挂在三苏祠前厅的大门上,其中的上联就是赞颂苏洵之家的,十分精准,也掷地有声,传诸后世。
如今,教育早已不仅仅只是家庭内部的事了,自从素质教育实施以来,教育界一直流行一句行话,学校主课堂,社会大课堂,家庭小课堂,教育就是三个课堂相结合的“三结合教育”。在眉山,家教早已走出家庭,走进学校;家风早已浸润校园,融入校风。作为游客,我很早就感受到眉山教育文化的魅力,几次的眉山之行,特别是面对古井边的这棵千年黄荆,则加深了我对眉山教育的印象。我是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师,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犹记得我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当时国家已经拨乱反正,刚刚恢复中高考,我们的数学老师把他的一个眉山初中的数学试题手抄本借给我抄,还督促我把这些试题一道题一道题做出来,当年这个眉山初中数学试题手抄本对我的帮助很大,刻骨铭心,也心存感激。记得1978年参加中考,数学卷面总分100分,我的数学考了94分。还有一次是临近退休的那一年,也就是前年,阳春三月,我得到一次给眉山一所义务教育九年制学校的五年级上语文课的机会。我一直是教语文的,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已经十年左右没有教语文课了,这次难得的语文课,让我重拾当语文教师的美好感觉。我教语文时,小学课本没有古代散文,所以,我从来没有在小学课堂上教学生古代散文的经历。这是新编教材,编入了一些古代散文。我刻意从课本中选了一篇简短的古代散文《自相矛盾》,这是战国时期韩非子的文章。我采取启发式教学法,还辅以课前自己手写的楷体钢笔字作为课堂奖品。教室后面坐着这个学校的校长和部分骨干教师。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热情地与我互动。已经接近下课了,当我带着浓厚的感情朗读最后一段课文时,我竟把“夫”的声调读成了阴平。这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大胆地举手放在桌上。课堂上学生像这样举手,表示他要发言的意思。我让这个男生站起来表达他的想法。这个男生毫不客气地指出我读音上的错误,并胸有成竹地和我探讨这个字的正确读音。其实,这就是讨论式教学法。让学生参与课堂讨论,需要学生的勤奋、独立、自信、口才和学识,甚至创新思维,是一种综合素质,这是新时代教育所倡导的教学方法。这个男生在课堂上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让我邂逅到了眉山教育的漂亮火花。苏洵当年在自家井边栽种黄荆树,是古代的一种教学手段,而今我从课堂上的这个小男生身上感受到的眉山新教育,也是一种教学手段。后来,我通过网络搜索引擎,走进眉山的苏洵小学、东坡小学和苏辙中学,进一步感受到新时代眉山教育的蓬勃生机;我还通过网络,走进了“‘小爱’暖小家,‘大爱’遍天下”的魏灵燕家庭,魏灵燕家庭是眉山的全国最美家庭,事迹感人至深。古人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实,三苏祠的这棵千年黄荆,并没有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中死亡,而今的一阵春风,便浴火重生,凤凰涅槃。这棵已经被宣布死亡的千年黄荆,的确已经脱胎换骨,枯木逢春。不是吗?这棵千年黄荆,正在干枯的皱褶中生发出崭新的小枝,又添了一些令人惊喜的新叶。几乎站在我周围的所有游客,当他们面对三苏祠这棵千年黄荆的全新表现时,脸上和嘴里都绽放出了由衷的笑容和难以抑制的惊叹,就像目睹了鲜花盛开一样。我在想,这些黄荆树上的新枝新叶,在眉山,已经不再是惩戒的工具,而是眉山教育的脑黄金。看来,三苏祠古井边的这棵千年黄荆,一定会随着游客的络绎不绝和媒体宣传的辐射效应,不但会走向世界,还会走进未来。
古井边的这棵千年黄荆,还会千年不倒的!